【江南小说】水嘴

水嘴是一位农民，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。

水嘴很勤劳，三伏天里，烈日炎炎，人们扇着电扇，躲在屋里睡午觉，还觉得无处藏身。他光着上身，用一根长长的粗布腰带把宽大的裤腰一系，顶着太阳还在地里刨泥土。水嘴身上的汗顺着背往下淌，向洗淋浴似的，皮肤晒得乌黑铮亮，整个乌鸡的皮一般，远远望去就是一尊黑色的铜雕弯在那里。夜晚人们都休息了，他披着星星戴着月亮在地里刨泥土。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累。

水嘴很二，说话办事从来都不动脑筋，在一次集体外出做义务工中，他病倒了，生产队改善伙食，老炊端了一碗肉给他送来，说是专门为他留的。水嘴说：“妈妈的，是你们吃不了的，才端来的。”

水嘴上街卖羊，羊卖掉后就急冲冲的往回赶，邻居看到了，就问：“水嘴，慌这么快干什么呢？”

水嘴说：“妈妈的，我今天去卖羊，买羊的问我羊多重，我说二十斤，买羊的连回嘴都没打，我多说了十斤呢。”

邻居说：“你的羊多重呢”？

水嘴说：“三十斤啊。”

“你少说了十斤啊”邻居说。

水嘴回头就往街上赶，可是买羊的早已没了踪影。

可是水嘴也曾风光过。他的父亲是人民公社时期的大队支书。他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象自己一样成才，硬让水嘴上学，也上到了高小毕业。水嘴智力差，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。没办法，父亲借助自己的权势给谁嘴娶了个漂亮的媳妇。不知过了多少个驴年马月，媳妇为水嘴生了个儿子。别看水嘴智力不行，他的儿子却出奇的聪明，一上学就是全班第一，每年都拿奖状回家，墙上到处贴的都是奖状，连挂中堂的地方都没有了。没会吹灰之力就考上了县高中，并且年年都是年级前三名。

你看把这水嘴乐的，每逢周末都步行三四十里山路，扛着米袋去给儿子送伙食，回来逢人就说：“我儿子将来一定能当老师，做国家的老师。”

后来儿子参加高考，名列前茅。水嘴告诉儿子必须考老师，不然不让他上学了。儿子满口答应说：“好！”

录取通知书下来后，水嘴拿着儿子的通知书，见着邻居就说：“我儿子要做老师了，做公家的老师了。”

队长小王接过通知书一看，说：“水嘴，不对啊，你儿子考的是土木建筑系，不是老师啊。”

“什么是土木建筑？”水嘴问。

“就是盖房子，修路，架桥呗。”

“什么，学砌墙的？”水嘴火冒三丈，找自己的儿子去。

“你为什么学砌墙的，我拿几万块就是让你去学砌墙？想学砌墙，找村东头的老李头去，不要钱，每天还给你五十元，没用的东西。当老师多好，可以吃茴香豆，可以穿长衫，还有之乎者也-----。”

儿子笑了笑，飘然而去。

后来，儿子大学毕业，去了南方开放城市，成了工程师，娶了老婆，买了房子，接水嘴去享福。

半个月后水嘴又回来了。

邻居们问：“水嘴怎么回来了？”

“哎，别提了，城里没有泥土，俺一天不下地，刨泥土，浑身就痛。”

于是，水嘴又长年累月的不分白天黑夜的刨着他的泥土。